文|斯汀
2011年5月，安徽，17岁的小阳离家出走后一个多月，突然返回家中，带回了一部iPad2，腰上还多了一条11厘米的伤口。
家人问清楚情况后，吃惊不已。几天内，他的父亲头上冒出不少白发，还跑到小阳的爷爷奶奶面前，“哐哐哐”一个劲地磕头，流着眼泪反复说对不起。
小阳为什么会离家出走？他在外面究竟遭遇了什么？他的父亲又为什么会有如此怪异的举动？
离家出走
事情还得从2011年3月底的一天说起。当晚，17岁的小阳正窝在家里的沙发上，用iTouch玩游戏，爸爸看见了，开始唠叨道：“你作业写完了吗？玩一会赶紧去写作业吧！”
小阳玩得正在兴头上，根本没有理会爸爸说的话。
爸爸后来又说了他几次，但他依然没有回应。
突然，爸爸一把抢过儿子手里的iTouch，往地上狠狠一摔，然后回自己房间去了。
小阳连忙起身捡起iTouch，可是iTouch已经黑屏无法开机，他的眼泪立马流了下来。
这是叔叔从美国给自己带回来的，周围的同学都没有。
小阳看了看心爱的iTouch，眼睛里带着怒火，望向爸爸的房间。
他回到自己的房间，收拾了几件衣服放在书包里，翻出自己平时攒的零用钱，还拿走了家里的买菜钱 ，一共三百多，然后背着书包悄悄溜出了家门。
走之前，小阳给妈妈留了一张纸条在桌子上，“妈妈，等我赚钱回来！”
第二天，他的父母看到纸条后，开始到处找小阳，同学家、朋友家、亲戚家都找遍了，却都没找到他。
父母虽然很着急，但是觉得小阳一直都是个乖孩子，离家出走是在闹脾气，要不了多久肯定会回家的。
3月31号，那天恰好是小阳的生日，妈妈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。
打电话的不是别人，正是小阳。他告诉妈妈自己人在北京，找了一份餐馆里的工作，一个人很孤独。妈妈劝他回家，他却说等挣了钱再回家。
那之后，妈妈隔三岔五就能接到小阳的电话，可是不管她说什么，儿子就是不回家。她见劝说不动儿子，只好反复叮嘱他，“外面坏人多，你可一定要留个心眼啊！”
小阳却根本没有把妈妈的话当回事，一心琢磨着怎么赚钱。
这一天，他从餐馆下了班，溜达进了一家网吧。上网时，在一个论坛上，一则小广告吸引了他的注意，“有偿捐肾，术后保证资金到账！”
小阳的眼睛一亮，看到报价20万时，他的心怦怦地狂跳，手心里直冒汗。
电话打过去，没想到是骗子，凶巴巴地，开口让他先交1300元体检费。
后来，他加了一个捐肾广告上的qq号，和对方聊了起来。通过聊天，小阳得知捐献一个肾并不会影响健康，还能得到一笔两三万块的补偿金，最重要的是能够拯救等待移植的绝症患者。
聊过几次后，对方见小阳还有些犹豫，就对他说，“你可以来郴州看看，我给你报销路费。”
于是4月19日，小阳辞退了工作，坐车来到了郴州。在这里，一个名叫尹申的年轻人接待了他。
尹申见到小阳后，先带他去爬山。一路上，他始终冲在小阳的前面，每次小阳想歇歇脚时，都会催促小阳快一点，还说“我之前也捐过肾，现在还不是健步如飞。”
“尹哥，我信你，我也要捐肾！”小阳喘着粗气说。
第二天，尹申让小阳化名为24岁的“李明国”，带他去做了血型配对、CT等术前检查。很快，检查结果出来了，小阳身体健康，完全符合捐肾的条件。
4月28日晚上9点多，小阳和另一名“受体”一起被推进了手术室，经过9个小时的紧张手术，他的右肾被摘除。
做过手术后，小阳收到了两万两千块钱。后来，他在尹申提供的出租屋里又住了几天，感觉伤口养的差不多了，就收拾好行李，准备回家。
离开郴州前，小阳跑到手机店里，一口气买了一部iPad2和一个iPhone。
尹申把回家的车票递给小阳时，小阳还特地掏出1000块给尹申，“尹哥，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！”
他欢天喜地踏上了回家的路，没想到，很快就再也笑不出来了。
带伤回家
小阳一进家门，许久不见的妈妈扑上去抱住了他，“想死妈妈了！”
他好像只是出门溜达了一圈，放下东西后，躺在沙发上玩起了新买的iPad2。
妈妈问他哪来的，小阳谎称自己赚钱买的。
妈妈不信，才打了这么几天工，能赚到这么多钱吗？
他起身去插充电线时，纱布腰带不小心被妈妈看到了。她掀开了儿子的上衣，让儿子把腰带解开，小阳只好照办。
接着妈妈看到了一个10厘米多的伤口，还没拆线，她的心咯噔一下，忙问儿子：“这是怎么回事？”
小阳支吾着说：“我在外面打架受伤了。”
但妈妈却说什么也不信，还叫来了家里所有的亲戚，一起追问小阳，小阳这才说出了实情。
听说儿子的右肾被卖了，妈妈眼前一黑，险些晕了过去。爸爸得知后，几天里头上添了不少白发，他后悔自己当初摔了小阳的iTouch，害他离家出走。
但是事已至此，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。
眼前的头等大事，是确认小阳的身体健康。为此，他的父母全国各地奔波，带着儿子做检查。结果经鉴定，13次检查中有12次检查结果都不正常。
让他们更吃惊的是，从术前的CT片子来看，主刀医生当天摘除一个健康的肾，留下一个不健康的肾，小阳唯一健康的肾竟然被摘走了！
为了给儿子讨回公道，小阳的父母将8个与卖肾有关的人告上法庭。在法庭上，面对指控，他们都互相推卸责任。
何伟负责组建团队，辩解道：是买肾的人让我去找的，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小阳！
尹申负责联系接送小阳，委屈地说：卖肾这件事，分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。我一共才拿了3000块，还在小阳身上花了两千多。
唐世民负责联系场地、找护士，狡辩说：一开始我都不清楚是什么手术，后来何伟骗我说移植手术合法，还给我看了同意捐赠书呢。
宋忠于负责手术，解释道：作为移植方面的专家，我只管技术。至于移植者多大年纪，医院是否有手术移植资质，这些可都不归我管！
他们不光觉得自己委屈，还明目张胆地讨价还价。
一听到小阳妈妈说赔偿金要227万，所有被告的脸都绿了，“太多了，能不能少点？”
一起被告上法庭的，还有198医院和上海的一家医疗投资公司。但是他们却表示，这事跟他们没有关系。
医院方面说：泌尿科室早已包给了上海的这家公司，合同里可写得清清楚楚。
医疗投资公司也赶紧撇清：这是个人行为，没有人和我们签劳动合同，我们也不发给他们工资！
但是事实摆在眼前，任凭他们如何狡辩，也无法推卸责任。无论什么人，只要参与器官买卖，触犯了法律，就要接受应有的惩罚。
2012年11月29日，法庭最终宣判：主犯何伟被判5年，尹申被判4年，宋忠于被判3年，其余麻醉师、护士等人各有判罚，赔偿小阳共计147万元经济损失。
至此，这场轰动一时的“卖肾换手机”案终于落下了帷幕，但是对于小阳一家，悲剧才刚刚开始。
术后的人生
手术完回到家后，小阳的身体状况开始急转直下。
短短一年多时间，他1米9的个子，体重从160斤，一路掉到了120斤。他胃口也不好，吃不下饭，稍微活动一下就很难受，有时候还没走几步路，额头上就开始蹭蹭冒汗，腰隐隐作疼。
小阳留下的这个肾被诊断为功能中度障碍，他因此被判定为三级伤残。
这种情况下，他的肾病无法彻底治愈，平时不光要按时服用药物，每个月还要去医院做检查。要早睡早起，不能过度劳累，还要饮食清淡。
可怜小阳年纪轻轻，身体上就遭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害。更令人担心的是，他的精神上也受到了很大的创伤。
手术之后，小阳总是想起这段卖肾的经历，根本没办法集中精力学习，不得已，只好转学。身体出现严重不适后，只能休学在家。
小阳不愿意出门，不管走到哪儿，总觉得有无数只眼睛在盯着自己，无数人对自己指指点点。
“卖了一个肾，获赔147万，赚大发啦！”
“一口气卖两个，就不至于这么麻烦啦！”
“为了一部手机，搭上健康的身体，年轻人怎么这么虚荣！”
看着网上那些刺耳的评论，小阳感觉有无数根刺扎在后背上。他锁上房门，不肯出来见人。曾经活泼开朗的少年，如今脸上却再也没有了笑容。
一个人独处的时候，他会胡思乱想。
自己只有一个肾，肾功能还不好，以后怎么办？
还要拖累父母多久，什么时候可以照顾自己？
有女孩喜欢自己，嫁给自己吗？还能生下儿女，做爸爸吗？
事到如今，十年已经过去了。
小阳依旧骨瘦如柴。因为身体的原因，他没能继续完成学业，大多数时间，他只能待在家里静养，无法外出工作，更没法从事繁重的劳动。
卖肾无法改变命运
小阳的事情一经报道，引来无数人的唏嘘。这个年轻人怎么这么糊涂，为了一时的虚荣竟然搭上一辈子的健康！
人们这才发现原来卖肾如此普遍，那么年轻人到底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，只是因为虚荣吗？
2012年，网络拍客山姆哥曾经在一处“卖肾基地”卧底，在这里，他了解到了很多年轻人卖肾的初衷。
20岁的杨国来自甘肃。
他喜欢文学，在中学时还发表过一篇8000字的小说，拿到了500元稿费，后来他把钱捐给了上海的一家基金会，用来种树。
但是因为家境贫苦，高考后的第3天，他背着行李离开了家。走之前他跟妈妈说：“等我挣了钱养活你们！”
结果，打工的第一年，他连家都没敢回。
他和女友一起来到了苏州，在一家手机流水线上工作。
女友对他特别好，在老家时，他急需200块钱，女友一咬牙把爸爸送自己的手机卖了。刚进厂时，两人没钱吃饭，愣是靠着每天一顿挂面撑了过来，一周总共花了5块钱。
女友一直有个愿望，就是去学习美发，以后回老家开个美发店，自己当老板。
为此，两个人一直在努力攒钱，可是钱还没有攒下多少，就遭遇了意外。
有一次，杨国和工友出去吃饭喝醉了，回到宿舍后，和室友发生了口角，他一把推倒了室友，导致室友受伤，去医院看病花了6000元。
欠了这么多钱，他根本没脸回家。听到妈妈在电话里哭着说想他，他心里很难受。
“只要卖肾拿到钱，欠的钱就能还清了，还能拿一万块回家，这一年也算没有出来白混。”说到这，杨国苦涩地笑了。
19岁的王军来自山西。
因为好几次冲动消费，他的信用卡一直还不上，房子也快到期了。每个月累死累活，工资到手却没有多少钱。为了可以快点搞到钱，他把工作也给辞了。
辞职后，他找朋友借钱，朋友连面都不肯见。想借高利贷，不知道找谁去借。打电话给银行，想借不需要抵押的小额贷款，银行一看连信用卡都还不上，一口拒绝了他。
20岁的李晓华来自安徽。
他7岁时，父母离异。那之后，父母各自有了新的家庭和孩子，他成了那个多余的人。
初中辍学以后，他一个月才赚一千多元，可是却欠下了几千块的外债。他要吃饭租房抽烟，不知道哪年才能还上钱。
为了还钱，李晓华动了卖肾的念头。别人都怕手术出意外，可他不怕，反正都是一个人，无牵无挂。
其实，这些卖肾的年轻人就是一群普通人。
有人因为单纯善良而被谎言欺骗，有人因为经济困顿而走投无路，有人因为被亲情伤害而自暴自弃，他们渴望通过卖肾来摆脱困境，从而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。
可是卖肾真的能让他们改变命运，摆脱困境，从此无忧无虑吗？
在山姆哥接触的人中，23岁的丁洪已经做完了手术。
拿到2万元后，他没有急着把窟窿全堵上，只还了不到1万块，剩下的留作生活费。
因为身体虚弱，他迟迟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。但是信用卡里的滞纳金却在噌噌地上涨，很快，欠款总额又接近2万元，跟卖肾之前差不多。
他经常梦到1岁的女儿，却不敢回家，只能整天窝在佛山一个城中村的出租屋里，靠着出租屋里的一点米下锅，苦撑着活命。
丁洪十分悲惨，最后他既失去了健康，也没有彻底解决问题。卖身前至少身体健康，还能打工赚钱，卖肾后身体不好，只能任由债务越滚越多。
无论是像小阳这样，因为一时冲动被骗去卖肾，还是像丁洪这样，因为生活困顿去卖肾。
事实证明，出卖身体器官，只能解决燃眉之急，并不能彻底改变命运，无论什么时候，我们还是得踏实努力。
结语
年轻人卖肾这件事，给了我们两个教训：
要适可而止，不能过度消费。毕竟由俭入奢易，由奢入俭难。
要直面问题，不能找捷径，更不能逃避。无论什么时候，最好的赚钱方式，都是踏踏实实地努力，用本事干干净净地赚钱。
.END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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